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庶福晋的前世今生 作者:向今 文案 穿成端亲王的汉人庶福晋,上有端亲王全力回护与恩宠,下有一碗水端平的嫡福晋,后宅安宁,陶菀算是穿越大军中的幸运者,奈何妹纸心里承受能力太差,于是—— 论和一群三观不符的古人怎么一起过日子。 养花、种草、遛狗。 绝不和古代人说话。 绝不和古代人谈情。 可洋槐树上掉下一串洋槐花,那是个意外。 PS:1、女主普通星人,宅斗渣,无逆袭。 2、清朝背景架空,拒绝辫子头,装束参考红楼。 3、可能部分人设事件与历史有重合。 4、男主在和男配抢男主。 5、无论男配上不上位,女主不和男主白头到老,这是作为一个现代人基本的气节问题。 6、再说就剧透光了。 7、本文不长,放心收藏。 8、又名《镜花水月》 内容标签:清穿 宫廷侯爵 前世今生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菀(薛亭菀) ┃ 配角:常聿魏清扬 ┃ 其它:架空清   ☆、京巴嘟噜   端亲王府很大,前宅后院,横跨了四儿胡同和阜定巷两条街。偌大的宅子,林林总总,总有些拾掇不到的荒凉地儿。正院东北角就有这么一块儿地方,草木丛生,碎石零落,处处是枯枝烂叶,阴气森森。   新进府的侧福晋十四五岁的样子,乃是满军旗护军都统瓜尔佳格图肯家的姑娘,杏眼圆脸,生得天真烂漫,颇得端亲王喜爱。   她正是活泼好动好奇心重的年纪,此时正带了两个贴身侍女,沿羊肠小道一路走一路看,一边笑嘻嘻的回头压低了声与两人道:“以前听人说咱们爷有个庶福晋薛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回不甚小产,好容易保住命,醒了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时至而今都还不会说话。你们说,她会不会就住在这里?”   一个抚了抚手臂,拧眉道:“这冷飕飕怪渗人的,福晋,咱们回去吧。”   另个轻斥:“怕什么?堂堂亲王府,还能有鬼吃了你不成?”   话音刚落,就听草丛里扑棱一声,二人吓得啊呀惊叫,瓜尔佳侧福晋却眼睛一亮,指着草丛兴奋道:“是条小狗儿,带着链子呢,快抓住它!快……快呀!哎呀!瞧你们笨得,我自己来!”   一脚踩住那条五彩斑斓的绳子,小狗啊呜一声,磨着蹄子被她拽了出来。   是条雪白的京巴狗,长卷毛耷拉耳朵,不过半尺大小,乌溜溜一对儿黑眼珠子,灵气十足。   瓜尔佳氏将将把它抱到怀里,即听假山后头传来几个丫鬟的说话声——   “嘟噜——是往这跑的呀,怎么不见了?”   “没准儿藏起来了!都说狗通人性,这小畜生脾气可真大呀,不就挨了主子两个白眼儿嘛,居然撒蹄子就跑,真真儿好大的脾性!”   “我说呀,嘟噜这脾气,像咱们主子!咱分头找找吧,嘟噜——嘟噜——”   “嘟噜。”瓜尔佳氏捏捏它的小蹄子,“原来你叫嘟噜啊。”转头吩咐婢女,“快去给人说一声儿,就在这儿,别走冤枉路了。”   丫头忙不迭过去,招呼三人过来。   “原是在这儿呢!多谢侧福晋。”三人大喜,一个接一个的福身道谢。   瓜尔佳氏把狗递出去,那狗儿却往她怀里一拱,极不情愿,这一来瓜尔佳氏抱着它也爱不释手了,只道:“你们是哪个位姐姐院子里的?走吧,我给你们送去。”   话这么说,心里却有七八分确定约莫就是薛福晋的了,她过府有段日子,府里头福晋格格早都认了个全,除了佟佳氏侧福晋养了只会说话的鹦鹉,没哪个养小生灵了。   她对这位薛福晋可算好奇,那头小丫鬟们正这这那那的迟登,她率先就走了。   薛福晋果然就住在附近,小小一处院落,前后两近大小,三间正房,从大门口到房门口铺着条石板路,东边是两间厢房,屋后边儿有棵老洋槐,足有一抱来粗,枝叶繁盛,树冠遮了半边儿房檐儿。时值初春,层层新绿压着旧绿,好不葱郁。   西边,瓜尔佳氏略略吃了一惊,长满蔷薇的花棚底下,满满当当摆了几十盆花,白的栀子粉的海棠,黄的迎春绿的兰草,姹紫嫣红,芬芳馥郁。   其间有个披着莲青绣竹纹软段披风的年轻女子,梳小两把头,乌漆漆的发髻上簪着一对粉青堆纱珠花,侧身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弯着腰规整一盆建兰绿梅,优雅的脖颈低垂着,耳畔一对珍珠坠子轻轻晃悠,衣袖半挽,嫩藕似的一双手沾满了泥浆,脚边搁着碎成了几块的花盆,一侧侍立了个身材高挑的婢女。   “啊呜……”怀里嘟噜叫了一声。   她应声回头看了一眼,十分清秀的一张脸,目光像是寒冬里的积雪,冰凉透彻,只一瞬便转了回去。   “啊呜……”嘟噜委屈似的看着她,猛一挣跳下地来,飞快的跑到她脚边,左蹭蹭,右蹭蹭,顺着她的腿往上爬。   她拿手推它,推了嘟噜一脑门子泥,小家伙甩甩头,一头白毛胶成了黑的,左右瞅瞅,懊恼的趴在了她脚边。   “主子,瓜尔佳侧福晋来了。”她身边婢女小心的弯腰回禀。   她恍若未闻,不紧不慢培完了土才甩甩手回过头来,漠然看了一眼即站起身,径直往房里走去,嘟噜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婢女连忙告罪,“侧福晋恕罪,我们主子自打两年前大病过后,一直失声,显少与人交流,爷每每过来,也是这么着的,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丫头片子,这才说几句就往外抬人了,她心里不得劲儿,脸上却笑着,“不能说话?不碍事儿,怪可怜儿的。没到良医所请大夫看看?”   “请了,药汤子喝了一年多也没抵用,前些时日主子不愿喝,就给停了。”   “一年多?”瓜尔佳氏啧啧两声,“那苦汤子,既不抵用停了也罢,说不准哪天你们主子自个儿就好了。”   那婢女一笑,“呈您吉言了。”   不敢把她往屋里请,瓜尔佳氏闲说了一会儿,看了看花,丫鬟提醒天色不早,适才告辞。   霁月指挥小丫头拾掇干净了泥土瓦片,才返身回房。   东屋里庶福晋倚在榻上睡着了,嘟噜整个儿蜷在脚踏上啃骨头。   追云在旁伺候,朝外头觑了眼,回头看她,小声道:“怎么样?没恼吧?”   “轮得着她恼!”霁月拍拍手,轻嗤,“上头有王爷嫡福晋,下头有佟侧福晋,都还没恼呢,轮得着她?”   追云瞥她一眼,“你嘴上留个把门儿的。”   霁月张张嘴,终没还口,瞧眼榻上的人,不由叹了两叹,“这瓜尔佳侧福晋样貌气度还不及咱们主子一半,真可惜了了,要不是当年……”她一顿,以一种惋惜又无奈的语气道:“倘若当年,庶福晋能能顺顺利利道把孩子生下来,这会子别说她了,佟福晋都得靠边儿站。”   追云道:“也没甚可惜的,你不见主子那些日子活得艰难,依我说,现下倒还自在。”   霁月冷哼一声,“要不是咱们爷长情,一月两月的还记得过来一趟,还自在,早给人啃得渣都不剩了。要哪天爷有个什么,别人家好赖有个一儿半女的,咱们主子可怎么是好……”   还待再说,榻上薛氏翻了个身,追云急忙丢了个眼色给她,她才闭紧嘴巴。   瓜尔佳氏回房不久,侧福晋海氏即过来串门儿。两人住对门,海氏对瓜尔佳氏又存了份儿攀交的心,平日里也就多有走动。   端亲王后院里,除了嫡福晋,有四个侧福晋,三个庶福晋,还有嫡福晋侧福晋身边服侍的几个格格。三个庶福晋,一个薛氏是外头带来的,令两个是早年端亲王生母淑妃指来服侍的,李氏育有大格格和大阿哥,董氏育有二格格和四格格。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乃辅政王诚亲王隆靖的外孙女,为当今圣上所指,育有三阿哥和三格格。四位侧福晋,一个夏氏,是福晋进府前所纳,育有二阿哥、四阿哥和六格格;一个海氏,乃佟佳氏与薛氏接连小产之际淑妃所指,育有五阿哥;一个佟佳氏,是淑妃的内侄女,其父是领侍卫内大臣佟达春,乃福晋过府一年后王爷请旨所封,育有五格格,以及未序齿早丧的两个阿哥,眼下还怀着一胎;还有一个两月前才进府的瓜尔佳氏,为皇上所指。剩下几个格格,只有佟福晋房里的孙格格生育了一女——还不满周岁的七格格。   海氏向来不受宠爱,初初进府时,端亲王碍于淑妃的面子草草敷衍了些时日,转头便丢一边去了。好在她肚子争气,生了四阿哥,有个儿子倚仗。   按说也该知足了,可海氏脑筋一向活络,也就打起了自个儿的小算盘,要为儿子某个好前程。   她在淑妃身边伺候了几年,朝堂上的事不说一清二楚,也知道个两三分。今上发妻早丧,未曾再立皇后。先皇后仅有一子病弱,从会吃饭起,药罐子就没离过身,不过封了亲王,在侧宫里将养着。余下十几个阿哥里,只有大阿哥庄亲王二阿哥端亲王五阿哥靖亲王十阿哥惠郡王颇得喜爱,其中大阿哥和二阿哥一母同胞,俱是淑妃所育,五阿哥为贵妃赫舍里氏所育,十阿哥生母是宠冠后宫的晗妃王氏。   庄亲王宽仁,失之果敢,靖亲王勇武,失之仁爱,端亲王和惠郡王刚柔并济,更为今上所喜。可惠郡王生母是汉人,即便圣人最喜,也难堪当大任,剩下也就只有一个端亲王。要说今上的心思,前两年还捉摸不定,如今却十分明朗了。   端亲王本已有嫡福晋佟侧福晋两个出身显赫的妻妾,皇上偏偏又指了一个护军都统家的闺女进来,别家都统适龄的闺女不指,偏偏又是瓜尔佳家的,这里头的道道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端亲王总有五子,可嫡福晋所出的三阿哥生来左腿有疾,是个跛子,剩下四个阿哥,生母都是抬籍的汉人。嫡福晋自生下六格格以后即伤了身子,未再有孕;佟佳氏体弱多病,生了两个阿哥都没能活,余一个五格格,也是镇日里抱着药罐子,恐也难生一个好木好样的儿子。若端亲王仅是亲王无所谓,好赖一个就能承了他的爵位,可不然,这孩子承的势必不仅仅是个亲王衔儿。   指佟佳氏过来,对于端亲王府,一则是个助力,且瓜尔佳氏与嫡福晋是表姐妹,相互能有个照应,不至于一山二虎叫亲王府后院起火;二则,最重要的是生下一个能够继承祖业的孩子。大晋的江山是要世代相传的,今上考虑的,不止是下一任继承者。   今上因嫡子之故,曾言不立储君,指婚佟佳氏,已是默认了端亲王为储。所以这佟佳氏,不出意外,她怀的孩子,会是日后的九五之尊。   如海氏者,焉能不找棵大树好乘凉?   瓜尔佳氏年纪小,有些事儿清楚倒也清楚,可心里没许多弯弯道儿。海氏待她好,她也就真心待她好,平日里有的没的,都想着海氏一份儿。再加上嫡福晋自持身份,对底下妾室一视同仁,并不与她格外亲近,她与海氏年纪又差不了几岁,有些话儿便爱与她说。一来二去,两个关系倒很亲密。   比方说今儿她见着薛氏,满肚子的好奇挠的心痒痒儿,嫡福晋那里打听不得,一股脑儿的就抖搂给了海氏。   海氏进府比她进府早两年,将进府的时候薛氏的事儿还没闹完,她知道的是比她多些。可薛氏的事儿不能乱说,哪个福晋都知情识趣儿,嘴巴闭得紧紧的,她犯不着做出头鸟,揣着明白也装糊涂,嗑着瓜子儿只捡些无关紧要的说:“哟,主子脑袋坏了,这养得丫鬟也眼高于顶了,你还没说什么呢,她倒先得寸进尺了,还爷过去也是那么着,爷统共去过几回?不过可怜她们主子罢了,倒叫个丫头拿来说嘴,狗仗人势的东西!”   瓜尔佳氏笑道:“左不过一个奴才,值当为她着恼,哪天不顺眼撵出去就是,我才不犯得和她计较。”海氏打擦边球,她也知道,索性不再揪着来龙去脉问,往前挪了挪,胳膊拄在炕桌上,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她道,“姐姐,这薛氏是真不会说话了真不认人了?你见过她么?清清透透的一个人儿,冰块儿似的,那眼神儿也不像个疯子,我怎么觉着这么玄乎……”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求收藏~~~~~~~~~~   ☆、端亲王   “可不是疯。”海氏道:“太医说是忧伤过度,积郁成疾,这脑子受损,把以前七七八八的事儿都给忘,不定还能剩下什么。不过呀,”她掸了掸衣裳,不无惋惜,“这不能说不能道的,也和疯了差不离儿了。”   “奇事儿。”瓜尔佳氏默默点头,一抬头又问:“你见过她不曾?”   “远远见过一回。有回陪福晋去逛园子,远远的看见她在那里摆弄花草,福晋不叫我们过去打搅,喊着大家走了,模样儿都没看清哩!”   瓜尔佳氏咂咂嘴:“长得吧,倒也罢,细眉细眼的,不比佟福晋好看。她倒是喜欢花花草草,我看她院子里摆了几十盆子呢。不过一个庶福晋,底下居然十几个下人,真真与李氏董氏两个没法比。我觉得她挺有意思,赶明儿,你跟我去拜访拜访?”   “可别!”海氏忙摆手,“她才好那会儿怕见人,咱们爷吩咐过,不许过去叨扰。”   “那是那会儿,她看见我没点儿事儿,就是不搭理我罢了。”   “这……万一有什么差池可不得了。”   瓜尔佳氏一拍桌子,“怕什么,出了事儿有我担着呢,我只要你一句话,去是不去?”   话说到这份儿上,海氏哪有不顺她的意思,只道:“那好,赶明儿有空咱们去后花园逛逛,顺道去看看她。”   正说着听外头帘子一响,福晋身边的婢子进来回说爷从易县回来了,请大家过去一起用晚膳。   端亲王去易县走了十几天,其实是为圣上巡视陵寝,二十年前嘉平帝在易县永宁山选址建陵,如今泰陵竣工,万岁爷便派遣了端亲王前往视察。   端亲王事毕返京,福晋便摆了一桌团圆饭为他接风洗尘。   诸位福晋格格带着儿女,有二十几口子。端亲王府规矩严,各依长幼次序坐定,几岁大的孩子也个个坐得端端正正,一脸肃穆。底下十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个个敛声屏气,摆膳的婢女来来去去,连衣料摩擦的声音都听不到。   独佟福晋抱着的三岁大的五格格,咿咿呀呀嘴里嘟囔个不停,瓜尔佳氏拿个青橘子逗她,小孩子挥着藕节似的短胳膊,咯咯直乐。   福晋看看她们,对佟佳氏道:“五格格这些日子倒是见好。”   佟佳氏笑道:“亏得胡太医妙手,自吃他的药以来,伍儿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往日里连吹吹风也不敢,这几日在外头玩上一会儿也不碍了。”   “这人倒还有两下子。”福晋一笑,瞧眼她的肚子,“如此我倒放心了,你可要好好将养,给咱们五格格顺顺利利的添个弟弟。”   佟佳氏只抿着嘴儿笑,眉梢眼角尽是柔和。   “佟姐姐害什么羞呀。”瓜尔佳氏取笑她,“要我说你可真不像咱们满人家的姑娘,弱不禁风的,和薛庶福晋似的,像个江南女子。”   不甚明显的,在瓜尔佳氏提到薛庶福晋几个字时饭桌上气氛微微一凝。佟佳氏笑意僵在嘴角,夏氏更是面色一变。   福晋则是面色无波,漫不经心似的带过话头,“你佟姐姐水灵,可不就像是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   大家附和着又说几句,就听人禀王爷身边的苏拉来回事儿,福晋传人进来,那苏拉却道:“万岁爷传召,王爷直接进宫了,派奴才来回福晋一声儿,请大家各自用膳,不必等他了。”   福晋淡淡点头,余下诸人不无失望,却也习惯了这般情境,兴致缺缺的吃完了一顿饭,只瓜尔佳氏一心一意的想着薛氏。   她的打算,本是第二日一早就要拉了海氏过去的,赶巧大夫来请平安脉诊出她有孕在身,一时福晋关照,母亲探视,诸人庆贺,一边儿高兴一边儿忙碌,倒抛到脑后去了。   再想起来已是三个月后,春末夏初。   端亲王府东跨院北边儿建了座花园,因为偏僻平日里少有人至。花园中央修了假山人工湖。沿湖有条路,直通薛庶福晋住的小院门前。   一只雪白的小狗沿路奔来,对着她摇尾巴,它这回脖子里挂着一条铜链子,一身卷毛被剪得长短不一,很是可笑,瓜尔佳氏这才忽然间想起来薛氏。   只是这会儿想起来,好奇心没一开始那么重了,不过扶桑院就在眼前,她倒也乐得过去走走,顺道把狗送过去,便领了丫鬟沿路缓行。   才拐过路口,却见端亲王随侍太监的身影在门边一闪而过,瓜尔佳氏驻足,隐隐听到墙里头有个低沉的声音问:“你们主子呢?”正是端亲王的声音。   她对于他有些天生的畏惧,略站了一站,便转头对丫鬟道:“这蚊虫怪多的,咱回去。”觑了眼丫头手里牵着的嘟噜,“把它放下吧。”   丫鬟依言放下,狗儿瞅了她两眼,颠颠儿的跑进了门。   女主人不搭理它有好几天了,它看见男主人也就格外的亲。两只爪子抱着他的腿往上蹿,哇哇乱叫着表达兴奋之意,抓得象牙白的织锦袍裾都抽了丝,明晃晃几个蹄子印儿。   端亲王竟不恼,弯腰把它提起来,四蹄儿悬空,瞧见它一身杂毛,不由微一蹙眉,“怎么弄的?”   追云回道:“它在花棚里乱扑蹿,弄坏了主子两盆坐了骨朵儿的兰花,主子一生气就把它的毛给剪了。”   嘟噜听懂了似的吐着舌头扑腾后蹄子,端亲王一手提着它的后脖颈一手拉了拉它脖子上的铜链子,若有若无的一牵嘴角,抱了它往后院走去。   天气炎热,薛福晋早早沐浴后在树下纳凉,不耐人跟着,把丫鬟全都赶到了前院,罩件雪青褙子,乌发未束,松松打个辫子垂在胸前,斜欠着身子歪在躺椅上对着树干发呆。   “汪!”嘟噜叫了一声。   她枕上手臂,没理它,直到眼前一黯,一个高大的人影笼罩在头顶上方,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她垂了垂眼。   “汪!”嘟噜跳到了她身上,她坐起来把它扔了下去,那黑影动了动,矮下来,他在她面前蹲下,拉了她的手极尽温和的道:“嘟噜怎么惹你不高兴了?竟给它上了铜链子,还把毛绞成这样。”   她没回应,事实上她对任何人的言语都没有过回应。偏头不看他,盯着自个儿的脚尖儿发呆,一心一意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端亲王微不可闻的一叹,拉着她起来,纤细的手在他手心里微微蜷缩,他狠狠心攥紧,嘴上笑道:“你爱吃母妃小厨房里的莲蓉酥,今儿赶上她做了几碟儿,我带回来一些给你。”   她倒没犯别扭,跟在他后头往屋里走。   南窗底下炕上坐下,丫鬟端了两碟点心上来,端亲王拈了一个送到她嘴边,她盯着那点心不肯吃,直至放在她手里,才自己拿着咬了一口,只咬了一口便眉头一皱,丢回了盘子里。   “荼荼!”他有些不悦的叫她的名字。   她抬起眼看他,目光清澈无尘,只叫那股子无名火化作了长长一声叹息。   自此再无言语。   晚膳过后他留宿,她已经习惯的贴着墙角,不触碰到他分毫。没料到他长臂一伸,将她整个儿捞到怀里,翻身压了下来。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端亲王高大的身影覆盖下,一片阴暗,直至心口狂跳,才扭着身子欲脱离他的控制。   她记得上次,她初初来到薛氏身上尚且心神不定之际,那次对于她来说,完全意义上的第一次。眼前这个人用尽了办法想要薛氏恢复记忆,包括……那一夜一塌糊涂,过后她高烧两天不退。   约莫他也扫了兴,自此就没再碰过她,偶尔过来留宿,也只是安安静静躺在她身边。   今天,她开始无意识的颤抖,难以自抑,他察觉到,手心贴在她脸上,轻言安慰,似乎还带着笑意:“放松些个儿,别这么紧张。”   可是在她看来,那笑是嗜血的,她抖得更甚,尽可能的往后缩着身子。毫无疑问的她怕他,他表现得再温和也怕。他是与她隔了几百年的人,她对于君权王权本没有概念,可第一眼看见他,他就冷血无情的活剥了一屋子奴才,让她不得不怕。   数不清有多少人,满满跪了一屋子,一个接一个的被拖出门,屋子外面此起彼伏的凄厉求饶声、惨叫声。   剩下跪着的奴才都在瑟瑟发抖,站着的女眷个个脸色惨白。   他坐在床前轻轻拉着她的手,温柔无尽,转头就变成了修罗,杀!杀!杀!   直到有人喊了句薛妹妹醒了,他才罢手,那无数令人在午夜梦回之时惊坐起的鬼哭狼嚎才得以停止。   那是剥削者的残忍,他用最残忍的方式,剥夺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是个魔鬼。   在她以往近二十年的生命里,即便在新闻报道中看到的连环杀手,也不及他手上沾染的鲜血。   她不相信什么天子之怒伏尸百万,那是昏聩无能之辈的恼羞成怒,是丧失人性的心里变态者所为,一个正常人,在任何情境下,都不会将人命作为自己坏情绪的牺牲品。   魔鬼亲了她一下,她呕得想吐。可她怕他会掐死她,她怕这么死,只能忍,只能忍。   那不是她,不是她的身体。   ☆、心病   端亲王休沐,早早支会过过来用午膻,瓜尔佳氏忙前忙后的着人准备,临了却左等右等不见人影,饭菜凉透了,才有奴才来禀王爷临时有事不过来了。   有身子的人脾气总大,她面色不大好的坐了一会儿,叫人去对面请了海氏过来一起用膳。   那头却回五阿哥受了风寒,哭闹不止,海福晋忙着照顾呢。   左右碰壁,她气不顺的胡乱用了两口饭,便叫丫头准备了些参汤补品的过去探视五阿哥。   五阿哥才一岁多,身上不得劲儿只会哭,嗓子都哭干了,海福晋抱着他又是心疼又是无计可施,也顾不上招呼她。   “这哭下去还了得?沈永年!”瓜尔佳氏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王府惯常看诊的大夫身上,“你还不快想想辙子?”   沈永年被她点名儿心头一跳,硬着头皮道:“这……奴才只负责看病,只要药吃下去奴才保他三天能好好儿的,这哭闹……也没大碍的,奴才也是……”他苦了脸,“真没法子治。”   瓜尔佳氏冷脸:“这都看不好,白瞎了你一把胡子!老不中用!”   “奴才该死!”沈永年连连告罪,瓜尔佳氏冷哼一声,甩袖叫他滚,瞧瞧叫五阿哥哭得心焦的海氏,抿嘴走了两步,骤然想起什么似的猛一回头,对着海氏身边儿的嬷嬷道:“去,派个人去回福晋,请照看佟福晋的胡太医来瞧瞧。”   那嬷嬷不无怨念:“才去了,可胡太医去后边儿薛福晋那里了。福晋来了一趟,说沈大夫也说了没大事儿,叫咱们暂且等等……可眼瞧着这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瓜尔佳氏颇有几分脾气,待海氏又颇亲厚,闻言就骂:“他不过来,你们都是死的?不会过去催?好好儿一个大活人,一个时辰什么病看不完,叫个孩子等着!”   嬷嬷道:“咱们是想过去,可……薛福晋那里,没人敢去呀!”   “没用的东西!”瓜尔佳氏骂了一句,放嗓子吆喝,“来人!备份儿东西跟我去印月阁!”话毕踩着花盆底儿噔噔走了。   “凝妹妹!”屏风里头海氏听见她高声说话才知道出了事儿,忙抱着孩子出来拦她,却没来得及,只得在后头喊,“瑜凝!五哥儿不要紧,你别去触霉头!”   瓜尔佳氏早便走远,路上却放慢了脚步,只等丫头匆匆忙忙带着东西跟上来,自个儿翻检了一遍儿,眼皮儿一掀又吩咐:“去我院里把那两盆儿金边儿天竺葵搬来。”   “主子,那可是舅老爷从婆罗多带来的,一盆儿值一个城呢……”   瓜尔佳氏嗔她一眼,“叫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如是妥当了,才往印月阁而去。   她脾气虽然大些,却不是个没脑子的,看这府里一个个儿嫡福晋侧福晋的都对薛氏讳莫如深就知道这个人不能惹,何况她也没碍她什么事儿,也犯不着招惹她,她对她可还有这十二分的好奇。不过是借此机会,略试试这水的深浅罢了。   海氏倒也聪明,没胆子大的挖坑给她跳,她身边儿嬷嬷就该杀了,话里话外引着她去找印月阁的不自在。   进门时正见霁月往海棠树根底下倒药渣子,看见她站起来道了个万福。她回头看了眼,丫鬟识趣的上前送上东西,瓜尔佳氏一笑,“才在海福晋那里听说你们主子病了,我来瞧瞧她。这两盆儿金边儿天竺葵是我舅舅前两年从婆罗多送来的,我没耐心侍候,你们福晋喜欢花草,送给她养着吧。”   霁月忙叫人接了东西,垂手笑道:“劳驾您大老远过来了,您快请屋里请。”   薛氏有疾,当家做主的就是霁月和追云两个,上一回瓜尔佳氏来去匆匆的没往屋里请,这一回人带着礼物上门了,却不好再那么着。若说平日霁月还不敢这么痛快的做主,今天却不一样,她一边引瓜尔佳氏进门一边道:“可巧呢,爷刚刚还向问及胡太医福晋的情况……”   瓜尔佳氏心里一沉,合着临时有事,她以为是什么正经事,竟是在这里陪着薛氏?皇帝器重,端亲王素来勤于政务,半年多来,几时听说过他大白天的在哪个福晋格格房里呆过半日?可无论如何总归来得不巧,平白叫人误会是来别人房里堵人的。   霁月请她在厅中坐下,朝追云使个眼色奉茶,又道:“侧福晋稍坐,主子一早高热,迷糊不醒,爷将将吩咐过不叫进去打扰。”   “不急。”瓜尔佳氏咬牙笑着,“有爷陪着我就不叨扰了,无碍就好。”扫了一圈儿却道:“没瞧见胡太医?”   霁月瞧了眼里屋,道:“爷问话儿呢,您寻他有事儿?”   胡太医却正在内室里头,山水屏风外站在端亲王跟前儿回话,只是这话,有些个儿不那么好回。   他斟酌了再斟酌,方慢吞吞道:“奴才前两年听路师兄讲过庶福晋的情况,既然而今依旧不肯开口说话,却还是心病难消。依王爷所言,两回同寝,庶福晋两回都高热不止,想来病根儿也还是在这上头。至于解决之法……”胡太医顿了一顿,“这心病,还得心药医。”   “庶福晋之病,奴才了解详尽远不如师兄,恐难给出有过于师兄的良策。”   言罢觉察到端亲王目光落到身上,不禁又躬低了两分腰。   端亲王冷冷一哼,拂袖道:“你师兄告诉本王叫她养花,两年多病没养好性子养得倒是越发孤僻了。你只说,你有什么办法。”   路明远与胡太医师出同门,医术上倒还略胜一筹。两年前薛庶福晋病重,便是他一手调治才捡回一条命来。只可惜其性情乖张,为人孤傲了些,不久以后便开罪于端亲王,丢了头上的乌纱帽。薛庶福晋的病症,往日他听得耳熟能详,并非是没有见解,不过想借此机会拉一把路明远罢了。只可惜端亲王满脸的不快,看来是恼他恼得厉害。   他素来是个知进退的,闻言自不再多提,因道:“昔日听闻庶福晋是因小产所伤,忧郁成疾。想来王爷也知,师兄叫庶福晋养花,意在祛除她心内伤痛抑郁之情,归复平和。然古语有言,过犹不及,水太静了,那便成了死水。是以奴才以为,当动时须动,庶福晋避世太过,王爷或可领她,踏入俗世中来了。”   端亲王瞧了眼屏风的方向,慢慢踱开,少顷,挥了挥手:“我想想,你下去吧。”   胡太医应个嗻,躬身退了出去。暗道这薛氏果然就是端亲王心尖尖儿上的人,可惜这身份低微,即便要宠,也不敢拿到明面儿上来宠。以薛氏目前的状况,一旦与人接触,端亲王势必诸多回护才能保她安稳,显然这对她有害无利。他叹了叹,自己实出了个鸡肋的主意,还是师兄看得分明。   端亲王转过屏风看了看榻上安然阖目的人,面色尚有些绯红,伸手探了探她前额,热度才将将有些下去,只可惜反反复复,并不能叫人放心。   他微微叹了口气,手指顺着她的面颊反复勾勒,“我一直以为你心里是最通透的,从不用我费心,没想到……”他阖了阖眼,“是我对不住你,若当日不回王府,你一定还好好的……”   他握住她的手,声音平淡却带着掩不住的悲戚,“你不会哭,不会闹,所以你就这么惩罚我是么?荼荼,你怎会这么狠心。”   “王爷,瓜尔佳侧福晋求见。”   他侧了侧头,敛了神色,抚了抚那一头青丝,起身走出门去。   脚步声消失的那一刻,床上人就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头顶碧纱帐幔上繁复的纹络,眉宇中微带倦色,眸色却很清明。   她看了看那纤白细腻的手腕,那个端亲王,与这个身体的主人到底是有怎样的一段过往?她势必不会理解一对古人的感情,为什么她会变成她,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位置,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心口像堵着一团什么,莫名其妙的来,只盼有朝一日还可莫名其妙的走。此间种种不堪回首,她只当,大梦一场。   瓜尔佳氏成功的带走了胡太医,并且收到了端亲王旁敲侧击的警告,日后无事,最好不要再来印月阁。   瓜尔佳氏从小就不是个乖顺的孩子,端亲王没有明令禁止,几日以后她想起来,便同海氏一起闲逛去了。料不到的是他在印月阁下了门禁,甫一走近,即被人拦住,“王爷有命,庶福晋抱恙在身,任何人不得叨扰。”语气强硬。   瓜尔佳氏气红了眼,“这是专防着我呢!”   不踏足印月阁,不提及薛福晋,这是端亲王府诸位福晋格格只见多少年来约定成俗的规矩。谁都知道薛氏在王爷心里不一样,可她究竟一没专宠椒房,二没争风吃醋。一个没法再生育的汉家女,爷稍看护些就看护些,左不过端亲王府多花些银子,碍不着大家伙儿什么事。既叫远着她那便远着,何必处处同爷作对,讨他烦呢?   海氏这么劝她,瓜尔佳氏听进了心里,可是,她也要像她们一样吗?讨好他,顺从他,妥妥当当的生下儿子,妥妥当当的等着王爷即位,再等着她的孩子即位。   这是一条多么一帆风顺的路,她甚至不需要去顾及唯一能与她分庭抗礼的佟佳氏。   以她瓜尔佳氏长房嫡女的身份,皇帝将她指为侧福晋的那一日,就注定默许了她的家族一位来日之君,除非,她生不出儿子。   所以,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要冒着惹怒他的危险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      ☆、洋槐花   瓜尔佳氏终究没在过问过薛氏相关的事情,而印月阁里,仪亲王又有月余不曾踏足,薛庶福晋的病反复了三五天以后好了起来,性情却越发乖僻,以往对身边伺候的人还有个眼神儿,渐渐的却连眼神儿也没有了。   后院里槐树开满了成串的白花儿,丛丛翠色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像是下了场不大的雪。有时槐花会掉下来一串,她便捡了来逗小狗儿。嘟噜顽皮,不多时就扯坏了,丫鬟们便用长杆子绑了铜钩,从树上往下拽花串子。她有时心烦,便将丫头赶走,自己拿着钩子往下勾花,只不料有一日才举起了杆子,上头就掉下了两串槐花。   雪白的,还带着不少细小的花骨朵儿,她抬头看了看,墨蓝衣裳的少年便在一树繁花间笑意盎然,“还要么?我帮你摘。”   干净,明媚,犹如春日的朝阳,和煦而温暖。   她奇怪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笑容,然后不可避免的,心跳了一下。   微微敛眼,她低下头,将杆子靠在树上,回眸去找嘟噜,它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树上的人出神儿。她弯腰抱起它,提步回房。   “哎,你别走啊。”   哗啦一声轻响,仿佛微风吹过,他顺着树干滑下来,伸臂将她拦住,“我在这儿看了你两年了,你都还不知道我,眼见我就要走了,咱们认识一下吧。”他笑起来,神采奕奕,尽管她没看他,“我叫魏清扬,你叫什么?”   黑靴劲装,这是侍卫的装束,她瞥了他一眼,抚了抚嘟噜的后颈。   “汪!”嘟噜立刻炸了毛,浑身戒备的瞪着来人。   “这狗儿好生聪明。”他毫不介意的去摸嘟噜的头,被它一扭头咬住了手指,哎呦叫了一声。她慌忙按住嘟噜,待它松了嘴,那手指头上血淋淋两个牙印儿。   “嘶!”魏清扬甩甩手,直接用那只伤手给了嘟噜一个不轻不重的炒栗子,“你这小畜生,脾气也忒坏了吧。”抬头一看,狗主人却还一脸失色的盯着他的手,不由咧嘴一笑,“你别紧张,这点儿小伤,不碍事儿的。”   她没理他,盯着那手看了一会儿,转身便走。   “喂,你再走我就告诉别人你会说话!”   她猛然顿住了脚步,下意识的回眸看他。   魏清扬望着那一双清水似的眼睛有些愧疚,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看见过,你和嘟噜说话,你叫它嘟噜!”   她眼睛一敛,拿眼角看他,那神情既轻蔑又挑衅,还有鄙薄的意思。   魏清扬一下就红了脸,“我……我不是威胁你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支吾之间,已经没了人影,远远听到丫鬟走来的声音,他一跺脚,嗖一下爬上了树。   风过无声,夏去秋来。   槐花渐渐落尽,剩下一树沉甸甸的荚果,从青变褐。   秋风萧瑟,槐叶落了一地,霁月向外扫了一眼,不由朝着追云感慨,“爷有多少日子没来过了?”   “不是前儿还遣人送了两盆儿泥金香过来么。”追云沏着茶,漫不经心的答她一声。   “这哪能一样?”霁月猛然坐直了身子,“你瞧以前,爷虽来得不多,可只要在京,来印月阁的间隔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追云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王爷奉命监国,事务繁忙,你别瞎操心。”   “我这不是……”霁月说了一半忽然打住,站起身来,追云一见,也忙转身颔首。   却是薛氏牵着嘟噜走了出来,嘟噜最近长胖了一些,毛也长齐了,圆滚滚的越发像个球。   它挣着绳子去前院,薛氏把它牵出去栓在门口,自己便去花棚里鼓捣花。   嘟噜感觉受了欺骗,门前门后的闹个不停。   霁月给它解了绳子,对着花棚中人一施礼,“奴婢带它出去遛遛。”   才一出门,就见一人信步而来,鸦青地银丝暗纹团花常服,青玉勾束带,悬着香囊玉佩、流苏璎珞等配饰。行走之间但见身姿挺拔英朗,气度无双。却正是仪亲王。   霁月一喜,慌忙行礼,“王爷万安。”   “嗯。”仪亲王淡一点头,瞥见她牵着的嘟噜,垂手唤了唤,嘟噜居然没以往那么亲热,敷衍的扒拉他两下就退到了霁月身边。   霁月忙道:“主子在侍弄花草,嘟噜在旁捣乱,奴婢正要带它出门溜溜弯。”   “去吧。”仪亲王一瞥她,抬脚进了门,一眼就看见那在花棚里拿着铜壶洒水的人,一心一意的沉浸在花花草草之中。   □□月份的时日里,百花凋零,只开着几盆菊花和红月季。   浇花人仍是惯常的打扮,小两把头,细绢花,玉坠子,鹅黄滚边绣缠枝莲白绸衫,浅黄绸裤,牙白绣鞋。衣袖略挽,腕上细细一对虾须镯,随着动作缓缓晃悠,清新怡人。   他走到她身后,顺手摘了一朵黄蕊白瓣的瑶池玉凤在她发髻比量,她没发觉,回身之际吓了一跳,花洒哐啷掉在了地上。   手忙脚乱的回头捡花洒,他按住她的手,“叫奴才来吧,我久没见你,咱们说说话。”   她执拗不过他,满心戒备的被他牵走。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她心不在焉,他说两句就会生厌。所以他根本就没说话,只牵着她随处走走,将她的发髻拆掉,再随手拿发钗束上,斜簪上那朵瑶池玉凤。   端详一会儿,揽她欲吻,她便是一抖,他并没像以往一般放开,而是覆了上去,在她的躲闪之中辗转亲到了耳边。然后,气息平静的放开她,抬起那精致的下巴,慢慢道:“从今天开始,我们来做个交易。往后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认真听,认真想,认真回应,做到了我们就好好说话,做不到……”他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莹润的嘴唇一抿,竟带了些愉悦的意味,“一样做不到,我就亲一次。”   她往后缩了缩,被他挡住,一字一句问:“可听明白了?”   她垂着眼睛,听而不闻,他跟着就贴上了嘴角,她推不开,心想忍一忍,忍一忍大概就可以。   事实证明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说的是顽话,究竟没同她一般见识,她松了一口气,继续魂游天外,身后人唯有一声叹息。   不见时想见,见到时唯两两枯坐相对,何其可笑。   不能交流,不能亲密,他有时会奇怪自己怎么还能有耐心,或许他心里一直存着个念想,一直想着有一日,她或还能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像往常一样伴在他身边,□□添香,含情浅笑。   仪亲王用于感慨的时间并没有多少,第二日天蒙蒙亮,薛福晋尚在梦乡之时他就走了,又是月余不见人影。   初冬第一场雪无声无息的就下了起来,庶福晋披着狐裘立于中庭看雪,嘟噜怕冷,直往她怀里钻。   屋后光秃秃的树梢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叫人不由就想起了那一树雪白的槐花。   不过,她想,这一回应该不会有个少年从天而降了。   然而转身的一瞬,熟悉的笑容,暖融融的像是能化掉一树积雪。   墨蓝夹袍,腰束革带,整个人显得身形颀长而精神。   这是她第三次见他,第二次还是在槐花未落的时候。   她抱着嘟噜在属下乘凉的时候,他从树上下来,带了一个桃子给她,指着嘟噜道:“我瞧它喜欢吃桃儿,喏,给你。”嘴里还碎碎念,“又不是猴子,为什么不喜欢啃骨头喜欢吃桃儿呢?你养的狗真怪。”   她不由自主就笑了,在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不会笑的时候,就这么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   “你笑起来真好看。”他呆呆的看着她,以至于她听了这话登时收敛了笑意,也还在傻呵呵的笑。   她拿簪子划开了桃子喂嘟噜,他在她身边蹲下,看着她挠挠头,“我来是告诉你一声,叔公不准我走,我还是要在这里呆着。王爷叫我保护你,真不明白,你这里十天半月没一个人来,有什么好保护的。”瞧瞧她没反应,依旧自说自话,“你不信我能保护你?给你看……”   说话间捡了颗石子随手一丢,树上便有什么东西应声而落,他捡在在手里给她看,“瞧——”   那雀儿直挺挺的躺在他手里,她扫了一眼,目光几不可见的一冷。   他却像是能把她看透,忙解释:“你别生气,我可没那么坏,把它打死。再说,打死它就不算本事了。”说着把那雀儿捧在手里揉了揉,鸟儿竟就睁开了眼,扑腾了几下翅膀飞了出去。   “怎么样?厉害吧?”他得意的道,不无自豪,“我爹可是名震蜀地的镖师,我虽不比我爹能以一敌百,可一个对几十个还是没问题的,搁在沙场上,绝对是一把利剑,可惜你们王爷大材小用,叫我给他看家护院……”   他碎碎念了很久,她竟都听了进去,直到他警觉的道了声“不好”,她心里一跳,只听她道:“有人来了,我改天再来找你。”   眼前,他笑嘻嘻看着她,说:“嘟噜瘦了,你长胖了。”   她瞪了他一眼,他却很高兴,“真好,你居然肯搭理我。”   然后她就垂下眼睛,不再理他了,他也不在意,跟着凑过去:“你现在怎么老让丫头跟着,像以前一样把他们撵走多好,我想来找你都不能,好容易今天她们才能不在。喂,你去哪里?”   她没理会,径直进了房,后面人气得一跺脚,转眼消失不见。   她了解自己,再呆下去,她会喜欢上他。她实在寂寞太久了,太久没有一个人,能这么自然亲切的和她说说话。   所见皆是另一个时代里一板一眼的人,她能清晰的区分开他们与自己,可魏清扬不一样,他是这万千灰白色中唯一的一抹鲜活色彩,他能让她感觉到久违的平等与天性。他,太接近于现代社会中热血沸腾而又无所顾忌的男孩子。或许在那里她不会多看一眼,可在异世之中,那是难寻的一丝安慰。   必然是飞蛾扑火。必然不可以让它发生。   然而飞蛾扑火是天性,无可阻挡,爱情之火,一旦燃起,就是燎原之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打滚求收哟!!!!!!   ☆、逃离   她最终还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在距离她情窦初开的十年以后,义无反顾的。   从她决定了开始躲着魏清扬,到他千方百计的出现在她面前,数不清多少次,到最后他拦在她面前,神色异常的看着她:“怎么办?我可能……可能……”   他一抿唇,伸手将她的手拉倒心口,牢牢按住,目光灼灼,“你懂么?”   掌心之下,年轻的心脏飞快而有力的跳动,轰的一下,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炸裂开来,有什么东西落下,有什么东西在奔涌沸腾,涌向四肢百骸。   可她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她猛地抽手。   他拽住她不放,人像是痴了,又痴又强势,“我知道不该,可我想你明白我的心。我知道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你要是愿意,我带你走!”   你要是愿意,我带你走!   心脏在怦怦急跳,像是要冲出胸口。她用尽了最大的力气退开他,跑回房里。那句话却不断的在耳边回响,“你要是愿意,我带你走!”   “你要是愿意,我带你走!”   ……   她靠在床头坐了一夜,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终于完完全全的沉静下来。   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那么多的不确定因素,她不能为着心里那点可笑的感觉,将一己之身系于另一人之上。   人心叵测。   窗外的世界是风是雨,从无定数。窗子里的,起码暂时安稳,而那些不堪回首的,权作一次传奇历程所需付出的代价。   冬寒未消,春寒料峭。   净瓶里插上了腊梅,清香袭人,惜花人却从未看过。   花棚里的花死了大半,她救不活它们,于是放开嘟噜,任它闹了个天翻地覆。   终究有什么不一样了,她的心,再也静不了了。   端亲王过来的时候,她从未有过的害怕,心里有着强烈的预感,她瞒不下去了。   索性还好,他只是揽着她在炕上看书,从窗口瞥见满园残花,微微一笑,“霁月说你久不侍弄那些花儿了,是不是终于肯离开它们了?”   他贴着她的脖颈,呼出的气息就喷洒在她耳边,温热的,痒痒的,她触痒不禁,缩着颈子躲开,他便丢了书按住她,直往肋下呵她痒痒。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是汗,直到有人急匆匆的回禀万岁爷急诏,他方才放手在那小巧的鼻尖轻吻了一下,匆匆离开。   她拿被子裹住自己,满眼泪花。   午夜梦回之时床边一个暗影,她吓了一跳,惊坐而起。   “别叫,是我。”那人迅速捂住她的嘴巴,压低了声音在耳边道,“我松开手,你别叫,可以吗?”   她怔了一会儿,点头,然后感觉到那双手缓缓滑落至肩头,微一迟疑,用力握住了她,“你跟我走吧!”   他的声音不复以往活跃清朗,有些喑哑,“今天我看见他过来,我恨不得冲进来把你抢走!我不能看着你……看着你……被他抱在怀里……”他吸了吸鼻子,“你愿意跟我走吗?虽不能锦衣玉食,但我保证叫你衣食无忧。我会一辈子待你好,像我爹待我娘一样,一辈子生死不弃,绝无二心。”   她静静的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他有些颓然的松开手,脱力般垂下,“那……就当告别吧……我没办法再呆在你身边了。你……”他想起什么似的又抓住她手臂,期待而又担忧,“你只对我笑过,你不是心里没有我,只是怕他,对不对?”   她想她应该摇头,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唯有默认,她心里有他。   “你该相信我的,我一定能安安全全的把你带出去,你跟我走……”   她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抽回胳膊,态度坚决。   他慢慢松了手,背过身,“你……再想想,现在先不要回答,过几日,再给我答复。”   说罢,仿佛怕她拒绝似的,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天渐渐亮了,睁开眼,夜间种种仿佛大梦一场。   她呼出口气,拍拍手唤嘟噜,嘟噜一路小跑过来,攀上床沿,她将它抱到怀里,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嘟噜。”   嘟噜兴奋的拿一对儿前蹄掐住了她的胳膊。   三天以后他再闯进门时她丝毫没有吃惊,屋里尚留着一盏烛火,像是她特意等他。   两两相望时他有些局促,干涩的张张嘴,“你……愿意跟我走么?”   她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摇头。   “那,后会有期。”意想不到的,最后一个字出口,他么又离开,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一步,在她胸前一点。   她立刻感觉浑身一麻,整个人似乎脱力了一般,动弹不得。   “对不起,我不能留下你,你放心,我会安安全全的把你带出去。”   他将她抱下床靠在妆台前,然后跳出窗子,拖进来一个重重的麻袋,丢在床上,忙活了一阵子转过身来,见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怒视着他,忙道:“你别生气,她是刑部大牢里被判了剐刑的死囚,我把她弄出来是她的造化。”说话间摘了她脖子上的玉佩挂在那女囚身上,然后拿蜡烛引燃了四周帷幔,用袍子裹上她抱起,从窗子里一跃而出,几下纵跃攀上房顶,快步疾行,脚步轻的几乎听不到,他一扬下颌指了指前院花棚,“值夜的丫鬟都被我点了睡穴放在那里,嘟噜也在,不会伤到的……”   见她目色渐渐柔和下来,不由咧嘴一笑,“我就知道你是愿意跟我走的。”   她软软的依在他怀里,心跳飞快。   骤然却听人喊,“贼!有贼!抓贼了!”   魏清扬脚步一顿,黑漆漆的院子里正有一个人影抬头看着这里,扯着嗓子大喊捉贼。   当即一枚暗器飞过去,其人应声而倒,却已是来不及,四周灯火大亮,奴仆护卫到处奔走,叫嚷抓贼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低头看了眼她,“你相信我么?我会安安全全的带你出去。”   她阖了下眼皮,他一弯嘴角,轻道:“闭上眼。”   她依言而行,霎时耳边风声大作,他换作一只手抱着她,拔剑出鞘,几番起落,间或响起兵器碰撞之声。他并不恋战,一心只求逃离,初初应付的倒也轻松,往往一击即退,其后却渐渐吃力,她的心砰砰直跳,睁眼看着他被四人左右夹击,腹背受敌,一步步被逼到屋檐,猛一提气,带着她跳了下去。   “何人胆敢擅闯兰苑!”底下有人在喊。   一队铁甲护卫自门外匆忙赶到,首领提剑一礼,“印月阁遭贼,我等追行至此,得罪!”   说话间一挥手,侍卫立刻从两边分开,将几人团团围住。   魏清扬冷笑一声,“凭他们也想拿住我?笑话!”   横剑一扫,一瞬间十数侍卫尚未来得及出招,即仰倒在地。   可哪里出了差错,分明大部分人不能敌他,而将他逼至此处的四人一瞬间功力像是涨了数倍,四面夹击,令他根本无还手之力,却并不下手,只是与他缠斗不止,越打越靠近内院。   兰苑!他心头一个激灵,今日佟侧福晋庆生,王府女眷孩子兼别府里交好的王爷贝勒福晋正齐聚在此处……他们是不仅仅要拿住他,还要引得旁人注意,将他们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是要……逼端亲王非杀她不可!是……她!   好歹毒的心计!他恍然清醒,却为时已晚。前面的剑抵到了胸口,后面的剑就要戳中背心。他侧身一闪从右侧险险避开,脑中飞速思考,忽而灵光一闪,有意卖个破绽被人当肩砍下一刀,拄剑在地,看似已无力招架,下一瞬即忽然横剑于薛氏颈边,厉声高喝:“统统退后,薛庶福晋在我手中!”   “什么?”佟侧福晋的生日宴上,嫡福晋猛一抬眼,为五格格夹菜的筷子顿在了半空中,显然大为震颤,“谁被挟持?”   来人急道:“启禀福晋,印月阁护卫魏清扬挟持薛庶福晋出府,被阿克敦统领所困。”   “薛庶福晋?”满座妇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瓜尔佳氏攥着酒杯的手更是一抖,泼湿了半幅袖子。   “报——”又一个小苏拉急跑进门,打千道:“启禀福晋,印月阁正房走水,天干风大,火势难以控制!”   “了不得了!”“这……好好的怎么走水了?”   座间一片哄乱。   “都住嘴!”嫡福晋重重一摔筷子,止住了满座喧哗,她到底是经过些事的当家人,只一瞬便定下神来,镇定的询问先来之人:“庶福晋如何?”   那人道:“眼下无事,只是尚在逆贼手中,统领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何处?”   “回福晋,就在前庭。”   伊尔根觉罗氏微一沉吟,当机立断,回头向客人告罪:“诸位姊妹见谅,今日府中有事,恕我招待不周,改日再向诸位赔罪。春分谷雨,送诸位福晋从侧门出府。”   诸位福晋也是有眼色的,纷纷起身告辞。   伊尔根觉氏看向回事之人,果断道:“通知阿克敦,我随后即到,在此之前,叫他务必保证庶福晋安全。”   “嗻!”   “王汲!”伊尔根觉罗氏敛色高呼,眉目之间愈见杀伐决断,“领杂役房所有人到印月阁救火,以水龙自后湖引水灭火,决不允许火势蔓延出印月阁。”   “嗻!”一太监应声而去。   “卢盛,立刻去军机处通知王爷,请他即刻回府!”   “何励,吩咐下去,全府戒严,无关人等不得擅自走动,诸当值护卫务必恪尽职守!”   “白露秋至,去西跨院请胡中正沈永年,命他们到一象堂侯用。”   “嗻!”几人前后应声,匆匆领命而去。   “你等呆在此处,不准擅动。”伊尔根觉罗氏最后一扫座上神态各异一众妇孺,肃容吩咐。一攥帕子,踩着花盆底出了房门。   她掌管王府十多年,颇具威严,一声令下,无一人敢多嘴置喙。   瓜尔佳氏伸脖儿瞧眼她的背影,双手一紧,又放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哟,求评哟~   ☆、抛弃   墙头房顶,弓箭手严阵以待,下面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持刀相对。阿克敦与魏清扬已对峙有些时候,瞧见嫡福晋前来,忙打了个千儿,“请福晋安。”   “免。”伊尔根觉罗氏一抬手,看向处在重重包围之中的二人,薛氏面色惨白的闭着眼睛,魏清扬将她整个挡住身前,以剑贴着她的脖颈,目眦欲裂。   伊尔根觉罗氏端庄而立,仪态万方。   “他要一匹快马出京。”阿克敦低头回禀。   “笑话!”伊尔根觉罗氏轻嗤一声,冷眼看他,凤目含威,“我堂堂端亲王府,岂是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话间瞥向魏清扬,“你若还识相,就把人放了,或还能保得一条全尸。”   魏清扬冷冷一笑,面上痴气荡然无存,“我虽不聪明,也知她是我的保命符,岂有轻放之礼!福晋就不必多费唇舌了。”他冷瞥一眼怀里人,“若要她活命,就在一刻钟之内,备好一匹快马放在王府大门口,否则……”他一狠心拿剑贴上她的脖颈,洁白如玉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一道红痕。   “住手!”伊尔根觉罗氏厉声断喝,险些失态,“不许伤她,我叫人备马,你放了她。”   魏清扬道:“先备马,我安全了,自会放她。”   伊尔根觉罗氏面色紧绷,不肯妥协,“你先放了她。”   魏清扬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方道:“一刻钟,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言罢,咬牙把剑往薛氏颈边送进一分,鲜血便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伊尔根觉罗氏嘴唇紧抿,几乎成了一条直线,忽而衣袖一拂,冷声下令:“备马!”   “福晋!如此恶徒,岂可轻放?”阿克敦慌忙劝道。   伊尔根觉罗氏看他一眼,诘问:“是抓住他惩处重要,还是薛妹妹的命重要?”   阿克敦便不再说话。   很快马匹备好,魏清扬挟持着薛氏,一步步往外退,包围圈也随着他一步步后退。   大门口离兰苑颇有些距离,待得走到,所有人都拿捏了一身汗。   魏清扬慢慢走到马旁边,一手抱着薛氏,一手持剑拉缰,猛一用力,飞身上马,两腿一夹马肚,数枚暗器散出,在一众人纷纷格档的功夫,绝尘而去。   “追!”阿克敦翻身上马,率领了数十骑紧随其后,尘烟滚滚。   马蹄溅起的灰尘将将落地,就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另一个方向疾驰而来,身后两名亲卫紧随而至。   端亲王勒缰停马,一扫门前境况,目光便落到了伊尔根觉罗氏身上,劈头就问:“亭莞呢?”语气冷戾如严冬腊月里的寒风,刀割似的刮到脸上。   伊尔根觉罗氏瞟了眼薛氏被劫走的方向,蹲地告罪,“奴才无用,叫凶徒劫走了薛妹妹,阿克敦已带人去追,请爷……”   话未说完,端亲王已就近夺了弓箭手一把弓箭,一甩鞭子,纵马狂奔而去。   “爷——”伊尔根觉罗氏的声音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魏清扬带着薛福晋一路狂奔,一手拉缰持剑揽着她,腾出一只手在她颈边一点,她咳了咳,幽幽转醒,目光茫然的躺在他臂弯。   下一瞬却忽然坐起,转身抓住了他的胳膊,语气焦急:“清扬,你的胳膊……”   泠泠如水,清脆如玉。   “你的声音,真好听。”魏清扬不错眼珠的看着她。   她面上一热,仍攀着他的胳膊,有些傻气,“我看见,你右肩被砍伤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魏清扬一笑。   “马!”她转过身,吓了一跳,被他接在怀里,然后有些惊喜的道,“我们逃出来了?”   魏清扬道:“尚在逃。”   她以为他在说笑,眉开眼笑的回眸看了他一眼,仿佛冰雪初融,眉梢眼角,俱是止不住的春暖花开,叫人五脏六腑都暖意融融。   他原以为她冷得像块儿冰,是那个环境冰冻了她,她明明是水,遇见阳光,就能暖到心里。   “你这样,真好。”魏清扬不禁紧紧抱住了她,“我第一次见你,就想你要是能笑一笑,能说一句话该有多好……”   她脸热得发烫,却是止不住的笑意,唯抿着嘴儿偷偷的笑,一颗心却像寻到了归处,温暖而熨帖。   永远这样该多好。   可隆隆的马蹄声渐进,她听不到,他却听得到。   爱会让一个女人迅速变得幼稚,去倚靠她渴望的那个臂膀,也会让一个男人迅速成熟,为她心爱的女孩铸就一个坚不可摧的城堡。   他扯了扯嘴角,手上用力抓住她的手,声音里隐约还带着愉悦的笑意,“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到现在都不知你叫什么。”   她一笑,声调轻快,“陶莞,陶然的陶,莞尔的莞,你记好。”   “嗯,我记好了,莞莞,你也记好一件事。”他贴着她发顶慢慢道,语气忽然凝重,“你记好,魏清扬对你见色起意,欲行不轨,你拼死不从,被他打晕,醒后发现被劫持出府,其他一概不知。往后,好好的呆在印月阁,还像以前一样,过你自己的日子。”   陶莞面色骤冷,“你什么意思?”她转过来,冷冷看着他,寒潭一般冰冷。   “爷!追上了!他们在那里!”有人在大声呼喊。   陶莞一抖,魏清扬扶住了她,“莞莞,对不起,我们逃不掉。”   陶莞目色愈冷,“逃不掉,所以你要丢下我?”   魏清扬不看她,硬邦邦道:“丢下你,我才有机会逃脱。否则,我们两个都得死。”   陶莞一弯嘴角,“好,我知道了。”抿紧了嘴唇不再说话。   魏清扬心里一揪,狠狠心要放下她,却万般不忍。他放不下她,放不下她再回那个牢笼,她眼里写满了生不如死。   不,那是他自私的借口,她分明可以活着,活得安然自得。他的手缓缓扣在了她腰上。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紧,马蹄奔腾犹如雷霆之势。他死死摇着牙,合目将她从马背上托起,瞅准了方向用力往草垛子上一扔。 作者有话要说:  祝妹纸们中秋快乐,越长越漂亮哟~~~~~~~~~~~   ☆、前世今生   “爷,吃药吧。”伊尔根觉罗氏捧着琉璃碗走进来。   “先放着。”端亲王盘膝坐在炕上,炕桌上一摞题本,他右臂还缠着白纱,正拿左手翻阅题本。   “凉了就不好了。”伊尔根觉罗氏劝,“爷看了大半天了,歇一歇吧。”   “嗯。”端亲王应着,仍是把手里一本折子批完,才回过头来接过药碗,皱眉喝了下去,看一看她,不经意似的说了句:“昨儿,委屈你了。”   他们少年夫妻,成婚十几载,一向相近如宾,端亲王却连重话也没说过。昨天他心急,在下人面前那样给她没脸,今儿冷静下来,只觉对她不住。   “奴才不委屈。”福晋低眸一笑,“是我没看顾好薛妹妹,给您添了麻烦。只是……”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右臂上,“奴才得劝您一句话,您再疼惜薛妹妹,也要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您万金之躯为她挡箭的事儿,我听到魂儿都吓散了,您答应奴才,以后可万万不能了。”   端亲王闻言面色一冷,隐隐含怒,“是哪个多嘴的说的?”   他受伤一事,早明令不许外传,这才多久,福晋就知道了。   伊尔根觉罗氏忙道:“王爷恕罪,您追去以后我不放心,派人跟了去,正瞧见……”她抿了抿嘴角,端亲王就明白了。   又听道:“您放心,我已吩咐他们不许乱说,只是趁乱作事的人,一定要查出严惩。”   “已经着人去办了。”端亲王轻轻一叹,拉了她的手道:“辛苦你了。”   恰逢门外来报:“启禀王爷,庶福晋醒了”,他便猛一松手,下榻趿鞋,回顾一眼她道:“你先回去吧。”便匆匆出了门。   印月阁被焚,薛氏就近安排在他屋后抱厦里,走过去不消一会儿功夫,进来时她正坐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床围子,眼珠像是没有焦点。   霁月捧药侍立在她身边,正苦口婆心的劝她喝药。   他挥挥手叫她退下,自接下药碗在她身边坐下,搅了搅汤匙递到她嘴边,“来,吃药。”   “哐当!”   陶莞抬袖一扫,药碗应声落地,紧接着转过头来直直看着他,眼底蓄满了仇恨,嘶声切齿:“你杀了我吧!”   才掩门出去的霁月吓了一跳,这声音?她看了看追云,却见她面上含忧。   端亲王面色如故,拂了拂袖口上洒上的药汤,淡淡看她:“你说什么?”语声温和平静。   “你杀了我吧!”陶莞一腔恨意,早忘了何为惧怕,瞪着他道:“我不是薛氏,她死了,早就死了!你杀了我吧!”   “你晓得我是谁么?”端亲王由她闹了一会儿,擒住她的双手,蹙眉看着她问。   陶莞被他问得一愣,便听他朝外吩咐:“叫胡中正过来。”   陶莞一怔,奋力挣扎,“我没病!你放开我!我不是薛氏!不要碰我!”   他一力制住她乱动的手脚,干脆将她整个人压在怀里,“亭莞,你冷静些!”   “别碰我!”陶莞吼得声嘶力竭,终被他紧紧压制住,动弹不得,气得又哭又叫。最后胡中正赶过来,一根银针扎了她的穴位,才叫她安静下来。   陶莞被迫睡了一觉,睡梦中有人灌了苦汤汁到她嘴里,她咬紧了牙关不肯喝,还是被人捏住下巴强硬的灌了下去。   醒来以后整个人就安静了很多,眼神空洞了很久。过了一会儿转过头,就看到与她同榻共枕的端亲王。   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床头右面有扇菱花窗开着,糊着软烟罗纱窗,凉风习习,月辉透窗而过,洒下一地斑驳,勾勒出一张线条分明的侧脸。   他侧身面对着她,月光下能看清微微蹙起的眉心。   陶莞盘算着杀掉他的可行性,一瞬间便弃甲投降。即使天时地利人和,此时此刻她手边有把匕首能一下子刺死他,她也下不了手,即便她心爱之人死在他手里,她恨他入骨。而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没有人再能为她主持公道,魏清扬,死了就死了。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不自禁缩成一个团,眼泪刷刷的往下落。   隐忍不住的抽噎吵醒了本就浅眠的端王,他叹口气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手搭在她身上问怎么了。   陶莞背对着他,甩开他的手把脸埋在枕头里哭,他被她哭得心乱,起身掌灯放在床头,然后在床沿儿坐下,把她整个儿搬过来,她蜷缩在那里,一抽一抽哭得鼻子眼睛通红。   “可是那天被吓到了?是我不好……”双手捧住她的脸给她擦泪,他微微叹息,“我太着急,行事就忘了轻重。”   她抽搭着拉开他的手,迅速朝墙角缩去,他默了默,单膝跪上床来握住她的肩,眉峰紧蹙:“亭莞,你怎么了?”   她没反应,他不禁提高了声音:“亭莞!”   陶莞终于看了他一眼,眼里全是泪,却一字一顿道:“你杀了我吧!”   他一怔,紧接着便听她道:“我不是被魏清扬挟持,我是和他私奔,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轰的一下,他脑子里仿佛有霹雷炸开,缓了好一会儿,才盯住她缓缓开口:“你说什么?”   陶菀一字一句道:“我不是被魏清扬劫持,是和他私奔。”   “啪”的一声脆响,他扬手掴在她脸上,下意识的喝止她:“住嘴!”   陶菀偏头捂住脸轻笑,讥讽的道:“有种你就杀了我!”   他额角突突的跳,骤然扼住她的脖子,咬牙收紧了手。   她听到骨骼在他手里喀嚓作响,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像是被浸到水里,呼吸不到一点氧气。   真好,她快要死了。不用再在这里煎熬,不用再记起那血流如注的场面,她心爱的人,直挺挺躺在血泊里。   她竟还误会他抛弃她,可怎知他是为了保全她,选择自己死。   意识渐渐流失,她像一个布偶被他提在手中,面色涨的发紫,嘴角却无意识的牵出一抹笑意。   他骤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猛地松手,又是一巴掌掴在她脸上,狠狠擒住了她的双颊,“你想激怒我,陪他一起死?”   停了片刻,怒极反笑,“你休想。”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陶莞被他识破,心中壁垒前面崩溃,无边无际的恐惧和锥心刺痛一齐涌上心头,一边喘气一边声嘶力竭的嚎啕,“你杀了我!杀了我!”   端亲王手贴在她耳边微一用力,叫她不得不看着他,跟着微微一笑,“你死了这条心。”   他慢慢摩挲她的脸颊,一下一下,毒蛇一样贴着肌肤,“你忘了以前,一时糊涂,这一次,我不与你计较。你若再胡闹,我有的是手段叫你生不如死。”   “你杀了我……”陶莞趴倒在床上痛哭。   他把她往怀里一带,她手脚扑腾着挣扎。这举动叫他更加怒火中烧,抿着嘴哧啦一声撕开她的衣襟,露出半边雪白的膀子,和一片绯红的小衣。   他擒着她的手,探手去她背后解胸衣带子,陶莞起先还骂着踹着,后来就只剩下哭,最后变成一声声的哀求……   那么一两次以后,陶莞就开始变乖了,她不再开口说话,不再激怒他,而他似也满意。她搬回了修复如初的印月阁,日子又回复到了遇见魏清扬以前的样子,他几乎每日过去看她,或看一眼她就走,或饮一盏茶,或一留半日,两人相对无言,极少极少的时候也会留宿,她要乖顺的接受他的索求。   渐渐的她开始麻木,穿越后的第四年冬,嘉隆帝病危,前朝后宫的事让他忙碌的顾不上印月阁,她终于如愿以偿的一病不起,日夜昏沉。   她开始模模糊糊的看见槐花下笑意盎然的少年,看见爸妈亲人,看见车水马龙的街道,看见她小小的房间,她想,她终于快可以离开了。   挨挨缠缠过了年,正月初皇帝驾崩,满眼是萧条的白色。   她病情愈重,一日一日,风箱似的喘气。嘟噜趴在床边,异常安静的守着她。   她温柔的摸摸它的头,安详的闭上眼睛。苦难就快过去,只需等待救赎。   这一睡又是一夜的梦。   梦里零零碎碎的画面,一点点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过去,薛亭莞和端亲王的过去。   他们相识在江南水乡,姑苏城颇有名气的一家画坊。   画坊的主人姓薛名谦,亦学识渊博丹青画艺高超的一方大儒。其人志趣高洁,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遂隐于闹市之中,做些字画生意。因其眼光独道,画坊生意虽不算兴隆,来来往往的文人墨客却向来络绎不绝。   嘉隆三十九年端亲王常聿往湖州办差,途经苏州,慕名拜访。偶然得见一落款作绿莘的工笔《孔雀东南飞》,笔法凝练,画意容情,欲以重金求购。   薛老板却言此画不卖钱,卖字,公子欲买,请题一字,若合主人心意则卖,若不合,但请见谅。   常聿思索片刻,两番提笔顿笔,终未书一字,拱手告辞。   薛老板深深嗟叹,门后爱女薛亭莞打帘而出,但道:“三月之期已到,父亲收了吧,日后亭莞之事,但凭父亲做主。”   原薛亭莞年将十七,婚姻大事却全无着落,薛老板有心张罗,奈何女儿性情孤高,凡夫俗子皆不入眼,眼见得她一日大似一日,薛老板纵然爱女心切,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熬成老姑娘,遂一咬牙请了媒婆上门,欲订给前来求亲的王家。   父女二人因此大吵一场,其后达成协议,薛亭莞以画为媒,三月以内,若能有人题字买走,则以此人为夫婿,若无人买,则由薛谦做主婚嫁。   薛谦最后将她订给了王员外之子王祎,可惜不到半月,即传出王祎与戏子私通之事,薛谦愤而退婚,王家不许,因此闹上官府。   王家家大业大,买通县官反将薛谦诬入大牢。薛亭莞对簿公堂之日,恰逢端亲王回程,得知父女二人有难,遂暗留姑苏相助。   薛氏父女胜诉,衙门判定王家退婚,罚银百两。下人言乃端亲王相助,薛谦领女拜谢,始知端亲王乃当日到过画坊的贵公子。薛亭莞方知他当日明知答案却未落笔的缘由,不由心内酸楚难言。唯听端亲王与父亲高谈阔论,颇有相惜之意。   而姻缘巧合,有时躲也躲不过。第二日薛家画坊遭遇火宅,损毁数幅名画,薛谦心痛之下一病不起,端亲王前往探视,发现薛家家业尽数投诸画坊,画坊一毁,尽付东流。而薛谦一病,薛亭莞一个闺中小姐,早已独木难支,于是多番帮助。   一来二去,不觉已是情根深种,虽双双心知肚明,却无人言明。只在端亲王返京之际,开口求薛亭莞墨宝一幅。翌日,薛亭莞使人将《孔雀东南飞》送入他手中,并送一墨笺,问曰:“无‘一’有‘心’否?”   当日,端亲王亲往薛府求亲,不久,纳薛亭莞过门。其后返京,将之安排在京郊别院,直至她有孕在身,方迁回府中,给予庶福晋的名分。   而不久以后,薛亭莞小产失子,悲伤过度之际一命呜呼,由陶莞接管了她残破的身子。   她醒来之际,即听端亲王因太医断言她不能再生育之事打发雷霆。   陶莞冷冷的笑,不求一心,但求有心,愚蠢的女人!然后她听到了薛亭莞的声音,她声音里还带着笑意:“愚蠢的女人?莞莞,你以为你为何能梦见我的过去?”   为何?陶莞四下里寻找声音的来源,只有无边的黑暗与空灵的回响,“莞莞,不要寻找了,你还不明白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陶莞捏紧了拳头,“我不是你。”   “不,你就是我。”那个声音依旧平和,却有着穿透心肺的力量。陶莞想要大喊不是,可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唯有听她一句一句穿透耳膜,直击心扉——   “莞莞,不要挣扎了,你就是我。你要替你死去的孩子报仇,是福晋指使夏氏害了它,佟佳氏房里的格格只是替罪羊,你要替他报仇,替我好好活下去,好好陪着王爷……”   见鬼!见鬼!她拼命的挣扎,呼吸都已吃力。   耳边有丫鬟的哭腔:“庶福晋快不行了,怎么办?快去禀报……”似乎是霁月。   追云却斥断了她:“你疯了!陛下登基大典,岂能这个时候过去报丧!”   “那……那怎么办……”   她渐渐的听不到她们的吵闹,只有薛亭莞的声音在继续:“莞莞,拜托你,活下去,替我陪着他……”   “不,我不是你!”她拼命的否定,“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清扬,我要回去……见鬼的端亲王,见鬼的孩子!”   “莞莞,不要再挣扎了,难道刚刚我的回忆,你没有感同身受?你是我的来世,你的使命就是替我活下去,替我报仇,替我陪着他……”   “不!” 作者有话要说:  都快结局了,你们还不收藏吗?收文啦~~~~~~~   ☆、结局   登基大典礼成后新帝延庆宫赐宴,群臣共贺之际,主位之人却迟迟不见人影。太后皇后派人催了几次,却被告知皇上回了潜邸,群臣哗然,太后一瞥皇后,登时变了脸色,却不得不为任性的儿子费心遮掩。   印月阁主人已去,嘟噜趴在她身侧不肯离开,霁月追云两个侍女跪在床前痛哭,见着一身江崖海水十二章纹明黄龙袍夺门而入的人却是大大一惊。   登基大典一过他就赶回来了,甚至没来得及换换下吉服。   可他还是晚了,她的身体已经凉透,抱着她送给他的《孔雀东南飞》。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多么坚不可摧的爱情,生死亦不能将他们相隔。   一生,一心,一人。   他有妻,故提笔又止;她动心,故退求其次。完美的爱情总令人向往,而现实总是残酷。他不能一人,她亦没能一心。   “亭莞……”他颤着手抚过她冰冷的眉眼,心疼的像是被利刃生生剖开。   这是他早就料想的结局不是么?她一心求死,便让她如愿以偿,一死干净,好过他们彼此折磨。可因何她死了,他会这样心痛,痛得心碎成了千片万片?   他在她房里呆了整整三日,坐在床边看着她,不吃不喝不言不动。   直至太后命人强行破门而入,他脱下龙袍盖住她的身体,平静的站起来,看了眼皇后,移开视线,一字一句的吩咐:“着令内阁拟旨,薛氏晋位端妃,以皇贵妃礼治丧。”   “皇帝!”太后拍案大怒,“皇后未立,后妃未封,便将区区一个汉女晋作妃位,你把祖宗家法置于何地!”   “祖宗家法?”皇帝轻笑出声:“人都已经不在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他扫了眼太后,撩袍而去。   “皇帝!”太后将龙头拐杖拄的震天响,儿子却已没了人影。   嘉隆四十六年四月十三,康平帝下诏取消后妃册封礼,以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为后,侧福晋佟佳氏、瓜尔佳氏、夏氏为贵妃,淑妃、静妃,另封嫔、贵人、常在、答应不等。   而自册封礼后,皇帝便以为大行皇帝守孝的名义,足有一年没招幸过嫔妃。一年以后传出往乾清宫抬人,却是庄亲王送入宫中的薛氏族妹。   “听闻与已故的端妃颇为神似,皇上一早封了常在。”   常在,淑妃拨着茶叶沫子思量,对个平民女子来说,她是个特例,不过位分不算高,皇上看来还没有失了心智,看在端妃的情分上,宠爱些或许是有,倒不妨事,要紧的还是佟佳氏与六阿哥。   皇帝近来有些打压瓜尔佳氏的意思,显然先帝爷指定的事儿,他并不是十分满意,她不得不为儿子好好打算。   天地转,光阴迫,尤其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孕育子嗣以后会让她迅速强大起来,从一个心无城府的小丫头到满腹算计,似乎并不需多久。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谋划,父亲的势力即在一夕之间瓦解,紧接着即因纵容部下扰民之故被削爵流放,皇帝怒责瓜尔佳氏,亲戚族人个个明哲保身,无一人敢上前求情。   听闻消息时她心里一跳,堂堂一个护军都统,因为纵下扰民之故,说削爵就削爵,说流放就流放,何其荒唐!   他想办父亲必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父亲忠心耿耿,到底何故能让他下此狠手?   最大的靠山转眼之间土崩瓦解,她一瞬慌了神,瞧见皇后进来,立刻扑通跪地,拽着她的衣襟声泪俱下,“表姐,你救救我父亲,他犯了什么错,皇上要这样对他……”   皇后的表情却冷冷的,回眸一瞥,丫鬟即会意端了托盘上前,毒酒,匕首,白绫,整齐的放在托盘里,瓜尔佳氏有些怔,头顶皇后的声音很淡:“万岁爷有命,你任选一样吧。”   瓜尔佳氏不敢置信的看向她,“皇上要杀了我?”   皇后垂眸看着她,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冷声道:“妹妹,你使人谋害端妃之时,就该想到有此一日。”   “谋害?”瓜尔佳氏猛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陡然尖利刺耳,“我几时谋害过她?我瓜尔佳氏究竟怎么得罪了皇上,他竟要如此赶尽杀绝!”   “还需我提醒你?”皇后面上勾起一抹冷冷的讥诮,“魏清扬劫持端妃的前因后果,你心里不清楚么?”   “你……”瓜尔佳氏愣了一瞬,颓然瘫倒在地,喃喃道:“我没有要害她,没有……”   “没有?”皇后细长的眉毛一挑,轻轻颔首,“你不认罪也罢,左右你两个陪嫁丫头已招供。”她微一回眸,淡然吩咐,“送淑妃上路吧。”   “你说什么?”淑妃猛地站起来,怒视皇后,几近疯狂,“什么招供?我做过什么要她们招供?”她一个激灵醒悟过来,“是你,是你害我!我只是要清扬带走她,是你将他们引去兰苑,想借机处死薛氏,不想清扬没中你的圈套,你便使人趁乱刺杀薛氏,嫁祸与我!难怪皇上待我忽然冷淡,都是你在害我!”她疯了似的扑向皇后,被两个太监压住拖回原地,嘴里不停的嘶喊,“我要见皇上!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皇后冷静的听她讲完,掸了掸衣角,瞥她一眼,仪态万方的步出门去。   转向乾清宫向皇帝复命,深深叩首,“表妹犯下如此罪过,皆奴才管教不利之过,恳请皇上恕罪。”   皇帝面窗而立,眉目冷峻,许久看方回眸看她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淑妃的身死像是平静的湖水里骤然落下一块大石头,扑通一声巨响以后,不久便回复平静。   独皇后抱着啼哭不止的七阿哥,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可她没想到的是,纵然她机关算尽亦没算得过命数。   康平九年秋,文惠皇后染时疫,医治无效,病殁。   二十四年冬,端妃祭日之际,康平帝驾崩。六子即位,奉生母佟佳氏为皇太后,改元顺安。   史载,庄惠太后温婉贤淑,与人亲善,犹与太嫔薛氏关系最密,二人皆为康平帝所喜,圣宠多年不衰。而端妃薛氏的一笔,早在继位的六阿哥手中抹平,后人只知薛嫔,而不知端妃。   ……   历史的轨迹无声蔓延,隆隆前行的火车上,陶莞慢慢睁开眼睛,枕边闪着微弱的橘黄色光芒。   这陌生的熟悉,让她几乎不敢呼吸。   摸索着去拿枕下的手机,按亮屏幕,2015年7月21日凌晨四点,她反复看了不知几遍,然后,泪流满面。   只当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天渐渐大亮,七点一刻,成都到站,她拖着行李箱走出火车站,看到等候在外的父母,快步上前,给予二老深深一个拥抱。   为期两月的暑假,她翻遍了野史正传,关于魏清扬,只寻到一笔记载:端亲王府一等护卫:吴城、赵骏、魏清扬……他排在一众人名之中。而关于薛氏,亦只在康平帝妻妾栏里有一行字:“庶福晋薛氏,生卒不详”,隐没在其一众宠妃爱妾之中。   她关掉百度页面,两个月的时间,心绪早已宁静,亦能平静的审视关于她自己的前世今生。薛氏属于前生,端亲王属于前生,那一切与她无关。而魏清扬,或许,他亦不属于她的今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结文!第一次结文!第一次结文!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能不能理解作者菌的激动之心!?顶锅盖推荐一下在更的另一篇(接近结尾,周更中,虽然更新无保证但是不会坑),专栏可看,那个,要求不高的随意逛逛。 然后说一下这个文,其实写到结局,男主和女主的性格可能都不太明确。因为篇幅有限,想集中精力表现一些穿越以后可能发生的故事,一个深爱却不完整的爱情。关于女主,我设定里她穿越以后是精神失常确实不能说话了的,不过后来好了,然后她孤僻的性格已经养成了,所以,不是在装,不是在装!而关于男主(还是注明一下吧,是端王),他挺复杂的,虽然堆砌了一些狗血桥段,塑造出来的形象有些单薄。唯一确定的一件是他对女主是真爱,虽然妻妾成群的不被我们所认可,索性他们是两个时代的人,女主在回来以前压根儿就没在他身上想过爱这个字,所以,不至于太憋屈吧?至于男配,他是个理想化的人物,女主喜欢他其实是个巧合,他们不在一起也不算可惜吧。 后续应该会写个番外作个补充。至于写什么我再想想,话说如果我问希望女主或者男主或者男配在现代有什么结局会有人回应我咩?可行范围内,包君满意哦~O(∩_∩)O哈哈~ 最后感谢看文的小朋友,尤其总是留评的小天使沾衣妹纸,一百个香吻么么哒!   ☆、番外一   北京的秋天,斜风吹冷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无端的叫人心生凄怆。   这场雨已经下了一整天,入夜了仍在淅淅沥沥,皇帝时不时皱眉瞥一眼窗外,显然心情不大好,一旁侍奉的薛贵人唯有更加的小心翼翼。   她入宫已有十年,头一年几乎算得椒房独宠,后九年里也是常常被招至乾清宫伴驾,可说是圣宠不衰。   许多人不明白,后宫里那样多玲珑心肝儿的美人,为何皇帝看上的,偏偏是这样一位寡言少语拙于言辞的汉女。   可是薛贵人心里清楚,初见她第一眼,他就盯着她慢慢道:“你与你姐姐很像。”   她局促不安的往后缩了缩,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轻轻笑了笑,问她:“识字么?”   她低着头道:“略识一些。”   他指了指书案,她会意走过去,便见他靠在榻上,合眸说了一字:“念。”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清澈如玉的女声,宛若淙淙流水滑过心头,熨帖的浑身舒适。   皇帝极喜欢这词,无事时总拿来习字,行书、草书、楷书、隶书……书房里处处可见他的笔迹。   他从不避讳他对于端妃的喜爱,兴致来时甚至会同她讲讲他们的过去。   譬如有时她在他身边磨墨,他会忽然瞥一眼她的腕子,搁下笔道:“你姐姐脾气甚坏,有回说到诸葛孔明三气周瑜,她厌孔明,就不许朕说他的好,朕没依她,多说了几句,她就气得打翻了砚台。你说这脾气坏不坏?”   她一开始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唯抿着嘴笑,那模样像极了他事后取笑她时她的反应,他常常能含着笑意看上很久。蓦然回神间又怅然若失,“可惜她不在了,朕不该逼她回王府啊!打从回去开始,她就没一天开心过。”   他深深覆住了眉眼叫她退下,其后好几天不会再召见她,取而代之的总是佟贵妃。   同为宠妃,世人都以为她们应当是斗得你死我活的死对头,可事实上贵妃待她极好,她诚惶诚恐,皇帝阖着眼交待:“贵妃性子是最好不过的,你安心与她来往,错不了。”一叹息间又提起了端妃,“别像你姐姐似的。”   他没说像她什么,不过他同她说了这样多,她心里早就有个端妃的样子,聪明,清高,又孤傲。   她心里以为那样的女人是不讨喜的,女子应当像佟贵妃一般温婉贤淑以柔为美,或像皇后一般端庄大方雍容华贵。那样的性子,为难别人,也是为难自己。   可偏偏,他愿意喜欢她,也愿意被她为难。   她没法子理解,贵妃却看得通透,语重心长的交待她:“你若想在皇上身边长久,就不要对他动心,即便动了,也要留三分,不要像我。”   她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后来就懂了。皇后对皇帝只有三分心,她站在高处,也便时时看得清明,他们可以相敬如宾;贵妃对皇帝动了十分心,一颗心全扑在他身上,因他喜因他忧,活得几乎忘了自己,好在他们幼时的情分叫他怜惜她,却也仅限于怜惜。他对她尚有一分情意,可若是她呢?她本就是代替端妃的一个物件,由着他睹物思人,安安静静的做一个人偶就好,如果心思太多,逾越了一个物品的本分,大抵,皇帝就不愿再看见她了。   可她看清了,却没能守住。她从不知道一个后宫佳丽三千的九五至尊可以深情到这种地步,斯人已去,而他的生活里仍然处处是她生活过的影子。很可笑的,在她入宫两年以后,她爱上了他的深情,她看着他的眼神里,从此情丝如织。   意料之中的,皇帝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她开始失宠,直到一个月后的端妃忌日,她被诊出有孕。   贵妃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覆住了眼睛,淡道:“你若想复宠,这一胎只能是女儿。”   她愕然抬眸,惊讶的看着她。   贵妃抬眸扫了她一眼,“好奇我为何这样帮你?”她拨了拨护甲,有些漫不经心的道:“没什么可奇怪的,我帮你也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罢了。”她轻轻吸了口气,似讥似讽,“皇上,都知道。”   她听不懂她的话,能确定的只是最后她果然有了一个女儿,一个很像端妃,却不知是不是她十月怀胎所生的女儿。   她降生之日,皇帝即龙颜大悦,破格封为永宁固伦公主,养于贵妃膝下。她则由常在晋为贵人,其后荣宠不绝。皇帝也不再常常提及端妃,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女儿”,永宁。   她望望窗外,雨势又紧了些,一个小小的人影儿却突然的出现在院子里,披着蓑衣冒雨跑来,后面跟着一众仆人,举着伞边追边喊,声音却被雨水浇灭。   “永宁……”   “永宁?”皇帝猛地抬眸,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窗外,立刻起身走出门去。   “阿玛!”小姑娘一身水的扑在他身上,张牙舞爪,“阿玛!你来永寿宫,你不来看阿宁!”   皇帝把她拽下来,解了斗笠左看右看,确认她浑身上下都是干的方把她抱起来,捏捏她的鼻子宠爱的道:“阿玛去看你了,你睡着了。”   “哼!骗人!阿宁不信!”永宁别过小脸。   皇帝哈哈一笑,抱了她往暖阁走去。   永宁在皇帝的呵护下无忧无虑长了二十年,谁也想不到这个受尽宠爱的公主会在成亲前夕悬梁自尽。   她的驸马是千挑万选的世家子弟,身家清白,仪表堂堂。比之远嫁番帮的皇家公主,不知幸运了多少。可永宁不满意,她十六岁及笈开始选驸马,就不止一次的提及绝不嫁人。直至她二十岁时皇帝又一次强行指婚,她没再挣扎,悄无声息的结束了生命。   驸马自请出家,皇帝几乎在一夕之间白了头发,是年冬即一病不起,贵妃亦深受打击,终日卧床静养。反而公主生母薛嫔没什么事,御前侍疾被斥退以后,在宫中闭门不出。这一闭就是一年多,直至大晋康平帝过世将近一年以后,太后寿宴想起她,方将她召出,晋位太嫔,留与慈宁宫为伴。   新朝新帝,她看着太后温婉雍容的面容,心里只是微感凄凉。先帝的众多妃嫔之中,大抵她算是最后的赢家了。可是,她真的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个女主番外嘤嘤嘤。不过还没想好是写现代她自己的心路历程还是两个人再相见,容我再想想。   ☆、番外二   陶莞有很多年没有想起过当年的事,关于魏清扬,关于端王。可冷不防的,她梦到了印月阁,大雪纷纷的夜,白色的屋顶,白色的花棚,白色的台阶,白幔,白灯,白烛……处处一片银白,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茫然无措,又伤心欲碎。   她隐隐的听到人讲,皇上去了。   皇上去了?她惘然四顾,远远的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从雪中走来,他慢慢走进,她渐渐看清了他风帽下的脸,端王!   她退了半步,他走到她身边,目光从她身上飘过,却视若无物,径自推开了房门。   陶莞情不自禁的跟了进去。   他从前门走到后门,她也从前门跟到后门。屋里还是那些摆设,屋外还是那棵洋槐。   他背对着她,负手凝视着那株洋槐,她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蓦然间,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至最后伤心欲绝,蹲下去抱膝痛哭。   冷不防的,头顶传来一个寡淡的声音:“你哭什么?”   她哭声一哽,慢慢抬眸,他正回头看她,面色冷清,眼神淡漠。   这叫她心里疼得厉害,刀割似的,一下一下沁出血来。   他蹲下身,缓缓挑起她的下巴,眼神开始染上丝丝哀痛,“你也知道痛么?”   他诘问她,冷淡而痛恨的,“我当初问过你,既决定跟着我,日后就没得退路,千刀万剐也不许反悔,你是怎么答我的?至死不悔,莞莞,这就是你的至死不悔?”他一点点迫近她,深深的看到她的眼里。   一如那一夜,他残忍而又坚定的看着她,一句又一句的敲打在她心上,“我势必不能给你完整的婚姻,完整的情谊,跟着我必定受尽委屈,你还愿意么?”   你还愿意么?年轻的爱情比火焰还要炙热,她甘愿被烧成灰烬,她说什么?她说我只要一生一世,王爷待我如初。   她自以为若他能一如既往的待她她就会心满意足,没想过人的欲望会如此的无穷无尽。   他做到了待她如初,她却没能心满意足。   他将她安置在外的时候,隔三差五的来看她,她如在闺中时一般,每日写字画画打发时间,在他不来的时候可以骗自己说他在忙,而回府以后呢?   那样多的女人,福晋、侧福晋、庶福晋、格格,各种各样的目光,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她忍着心里的不适强自应对,大方得体,可谁会知道她的心在在滴血,一滴一滴,渐渐干涸枯萎。   她孕吐昏天黑地的时候,他半个月不来看她,反而那些女人们,揣着善意的恶意的,三天两头的出现在眼前;她双腿浮肿夜夜难眠的时候,他一个月没有人影,只有福晋一副雍容大度的样子过来关照她。   她跟她讲什么?我当初有身子的时候也是如何如何,爷们儿在外头忙,不要为这些小事给他添乱。   那时候她还能调剂自己,他表现的不在意她,是他在爱护她。她心里是明明白白的,她的一腔热爱冲淡了委屈不适,每每见他,总是笑意婉转,不见他,也是云淡风轻,苦和着泪,独个儿往下吞。   终有一日那个已经六个月大的孩子从她腹中抽离,她终于吞不下去了,唯有死亡不得解脱。   于是她去了,陶莞来了。   陶莞的眼泪慢慢止住,回视着他,一瞬间没了悲喜情绪,“她一辈子全给了你,死而未悔,可这辈子,是我自己的,我不会再付出一分一毫,即便……”   即便她已领悟到那刻入骨髓的深爱,虽转世轮回亦不能忘却。她的心已被烙印,可灵魂不能,她要记着丧身刀锋剑雨中的魏清扬,记着她在他身边暗无天日的岁月。   “至死不悔,不会再了。”她笑着摇头,“只有她会。”   他嗤笑,“只有她?你不是她?”   她心里顿了顿,淡淡道:“我是她,可她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是我。”   他拇指覆上她的脸,轻轻摩挲,“不会过去的,菀菀,你心里明白。”   “我说过去了!”陶菀猛地推开他站起,踉跄着后退,“端王、福晋、佟佳氏、薛庶福晋,全都过去了!我不想再见你,你走,你走!”   他轻轻笑,不紧不慢的起身朝她走近,“我不会走,我等着你。上辈子你等我,这辈子我等你,下辈子,我们好好在一起……”   “不——”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那声音像是还在耳边回荡——下辈子,我们好好在一起。   她摸索着按亮了台灯,心口砰砰的跳。   “妈妈。”三岁的小女儿揉了揉眼睛,鼓着嘴巴嘟囔,“你干什么?”   她一下子安定下来,落回现实,揉了揉女儿细软的头发,微微一笑,“妈妈睡迷糊了,睡吧,明早我们还要去车站接爸爸。”   “哦。”小女孩儿无意识的呢喃一声,便沉沉睡去。陶菀看了她一会儿,整颗心都柔软起来。   多无聊的梦,她笑了笑,关灯躺下,轻轻将女儿拥进怀里。   爱情呵,爱情,哪有什么生死不渝的爱情。   只有死了的,才是爱情。   什么前世,什么今生,你娶妻纳妾,我嫁人生子,爱入骨髓,说到底,也不过一句笑谈。下辈子,若有下辈子,偿他一世情长。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